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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塑机协会：行业协会该怎样在危机中丛生与政府脱钩后的行业协会，如何避免成为个别企业的“堂会”？行业协会，究竟应该怎样为行业服务，如何避免变成为某个或某几个企业服务的“堂会”？这个问题引发的一场诚信危机与人事纷争正摆在中国塑料机械协会面前。 中国塑机协会成立于1993年。这个有着10多年历史，带有“中国”字头的老协会，在经历了与政府部门脱钩的艰难转型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风雨变迁后，如今却又直面诸多猜疑与迷惑。 放眼看去，中国塑机协会正在发生的一切，似乎代表了整个经济、社会转型期，这种曾经带有浓重政府色彩的协会组织的宿命。 换届埋下隐患 危机的根子似乎从2003年塑机协会进行换届时就埋下了。这一年，协会进行了第三届换届选举。此前协会的理事长都是同一家企业。在第三届换届前，该企业又透露说，“上级”领导已经答应让他们再连任了。 这一消息让当时任协会秘书长的戴仲尧异常警惕。他明确表示，指定理事长，不符合协会的章程与原则。 今年69岁的戴仲尧在机械部重大装备司干了三十多年的长远规划设计工作。协会成立后，他担任顾问工作，花了很大气力把当时非常分散、归口8个部门的塑料机械行业重新组织到一起。1998年戴仲尧退休后开始担任塑机协会秘书长一职。 他一直认为，协会是民间组织，不应有更多的政府色彩，于是在他任上，协会开会很少请“上级”领导去，他甚至把协会名誉理事长一职撤掉了，而此前这一职务多是由上级部门退休的老同志担任。戴仲尧认为，按照世界的趋势，协会应该是在政府与企业之间的角色，更多地代表企业与政府对话、谈判，而不是看政府的脸色做事。 于是，2003年协会换届选举时，他积极地在协会会员中宣传这一思想，并做了一定工作，结果民营企业宁波海天集团公司董事长张静章当选为理事长，任协会的法人代表。 宁波有着中国“塑机之都”的称号，而海天集团则可以说是中国塑机行业的领军人物。由其做协会的领头人，从其在业内的实力与影响力，以及对协会工作的经济扶持，戴仲尧都是有所考虑的。 此次会议还选举戴仲尧为副理事长，并决定在秘书长选出之前，由戴仲尧负责主持秘书处的工作。 后来，戴仲尧推举海天集团公司副总经理钱耀恩为秘书长。并在第三届一次常务理事会议上，戴仲尧当选为常务副理事长，推举钱耀恩为秘书长。 协会新一届领导班子最终定了下来。 当时，曾经有人提醒戴仲尧，同一个企业的人既担任理事长，又担任秘书长，是不是不太合适？而戴仲尧坦陈，当初他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他想的更多的是，用同一个企业的人，双方更方便沟通，更有利于协会的工作。 然而，现在他认为自己考虑得并不周密。 “S展”矛盾丛生 2005年4月，中国塑机协会在宁波举办“中国国际塑料机械博览会”（简称S展）。 之所以取名S展，一是因为塑料机械的“塑”字第一个大写汉语拼音是“S”，二是因为在国际塑料机械行业，有一个非常著名的展览叫作“德国K展”。“S展”就是要打造一个对外交流的平台，让中国塑机走向世界，让世界了解中国的塑机行业。 然而，这次新一届理事会成立后举办的第一次大型活动却引发多个纷争。 几家协会会员代表向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回忆了当时的场景：按理说，这是中国塑机行业第一次S展，开幕式应该突出此次展会的重大意义。而事实上，开幕式的大幅笔墨用在搞海天公司与北京化工大学新成立研究中心的揭牌仪式，S展的开幕式反而变成了配角。当时就有不少代表说：这究竟是S展的开幕式，还是海天新公司的成立揭幕仪式？” 对此，协会秘书长钱耀恩向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解释说，研究中心的揭牌仪式之所以与S展开幕式一起搞，是因为这家研究中心是为行业服务的，其研究成果归行业所有，是在行业内转让，转让费归研究所，并不归海天所有，研究所是独立的法人。 有协会会员表示，由于会议当时大家意见较大，钱耀恩的这一说法也对大家公开表示过，但这只是一个说法，并没有协会或者相关部门的文件来保证。 同时举行的技术交流会现场，参会代表也有抱怨：这哪里是技术交流，简直就是海天信息发布会。按照日程安排，技术交流会的内容很吸引人，其中包括：中国塑料工业“十一五”发展战略、国际市场塑料机械发展趋势研究、05年我国塑料机械工业形势分析报告等十个专题，但在交流会上十个议题变成了五个，而且人们也没听到多少日程里面允诺的内容。 有参展商当时就表示，像这样的展会以后不会再参加了。有的人甚至还表示，今后不但不参展，甚至还准备退出塑料机械工业协会。 与“S展”同时举行的还有中国塑机行业年会暨会员代表大会（简称“两会”）。在“两会”前，召开了塑机协会“三届四次常务理事会”，目的是讨论、通过第二天开幕的“两会”会议议程。 既然是常务理事会，当然应该是协会的常务理事参加。但当常务理事单位代表进入会场，却发现里面已经坐满了与协会常务理事会并无干系的企业代表，大约有30人，其基本上是宁波塑机协会的会员企业。主席台上，除了协会理事长张静章、秘书长钱耀恩，还有张静章的儿子宁波塑机协会理事长张剑峰。而无论是张剑峰还是宁波塑机协会都并非中国塑机协会常务理事，相反，协会的副理事长、常务理事只好在会场上找个空位子坐下。 此次常务理事会的大部分时间，是宁波塑机协会的企业就注塑机的价格问题发言，而会议的计划中并无此内容。有参会代表评价说，这哪里是协会的常务理事会，简直就像是海天公司的职工大会。 此外，此次常务理事会还通过了增加7家单位为协会常务理事单位的决议。但根据协会章程，常务理事需由理事会选举产生，常务理事会并没有此项权能。 有意思的是，“两会”的开会通知中塑机协字（2005）002号《关于召开中国塑料机械年会暨会员代表大会的通知》，竟有至少四个版本。而与初始版本不同之处在于，后面的几个版本增加了“企业代表大会发言每十五分钟费用为2000元”的内容。而且不同版本的通知还有不同的联系人。 最让协会财务人员不解的是，此次会议的费用全部被打到一个叫作北京百川藏海信息咨询中心的户头上，而不是按照惯例打到协会自己的账户上。“协会的财务对之失去监控”，原协会办公室主任、现协会出纳宋景兰说，“此次会议委托给一个与协会并没有关系的叫黄琴的人来做，一分钱没打到协会的账户，但协会却出具了收据。” 钱耀恩对记者说，让黄琴来做这个会，是戴仲尧介绍与同意的。但戴仲尧否认了他的这种说法。戴仲尧对记者说，这是钱耀恩的个人行为。黄琴的北京百川藏海信息咨询中心只有三万元的注册资金，是没有资格与能力来做这个会的。而且在此之前协会所有的活动、会议都是协会自己办的，从来没有让外面的人组织过。 作为协会的重要会议，参会人数决定着会议决议的有效性。然而对于此次“两会”的参会人数，竟也有不同的版本。协会秘书长钱耀恩书面公开的数字就有两个，一是总人数约276人，会员代表单位108家，会员代表到会人数141人，常务理事单位共计19家，实际到会单位13家，到会率68．4％（大于三分之二）。二是，出席会议的常务理事单位15家，代表19人，出席大会的会员单位以及事业单位代表共计180人。 然而，按照会议报到登记本的统计，参会者为104家156人，其中协会会员单位仅36家。 人事印章之争 虽然海天与钱耀恩都是戴仲尧推举的，但双方在工作中产生的矛盾与分歧还是越来越大，其公开化则是在业内熟知的“海南会议”上。 2005年12月，协会三届五次常务理事会在三亚举行。这次会议决定免去戴仲尧常务副理事长的职务。 然而，戴仲尧认为这次“常务理事会”从程序上讲就是无效的。首先，会议决议中所称“参加会议的常务理事单位共18家”，事实上只有10家是协会真正的常务理事单位，其余的都不是常务理事单位，其中有的连理事单位都不是。按照协会常务理事共17家，出席会议的共10家计算，不符合协会章程规定的“常务理事会必须有三分之二以上常务理事出席才能召开”的规定。因此，仅此一项，三届五次常务理事会就已经是无效的了。 此外，按照协会章程，只有理事会才有权力选举和罢免理事长、副理事长和秘书长，常务理事会并没有此项权能。 而记者在采访中，有协会理事单位成员明确表示，他们并不知道戴仲尧被罢免的事情，也没有做出过什么表决，只是后来协会向会员们发送了相关会议文件才知道的。 2006年6月，中国机械工业联合会发出中机联人（2006）226号文《关于同意免去戴仲尧同志常务副理事长职务的通知》。但戴仲尧认为，这是一个越权的文件。 据了解，中国机械联合会属于国资委直管的协会，叫做直管协会，而中国塑机协会则属于国资委委托中国机械联合会管理的协会，叫做代管协会。按照国家规定，直管协会与代管协会间并没有隶属关系，直管协会对代管协会的管理不能超出政府委托的职责范围，不得干涉代管协会依据章程开展业务活动。 戴仲尧对记者说，在人事方面，国资委委托给机械联合会的职责是：负责代管协会的人事管理。按照党管干部和民主集中的原则，由直管协会的党委或党委常委通过集体讨论和民主推荐等程序，负责代管协会领导干部人选推荐工作。因此，机械联合会只有对塑机协会领导干部人选的推荐权力，而不具有任免权力。 钱耀恩在给相关理事单位的文件中称，戴仲尧在工作中不能正确处理个人和组织的关系，独断专行，不能顾全大局，还私自把持协会公章，致使协会工作无法正常进行。 而戴仲尧则称，张静章与钱耀恩严重违反协会章程行事，自己不交出公章正是为了阻止他们继续打着协会的名义为自己谋私利。 民主是协会未来之路 力劲集团是中国塑机行业排名前列的企业，其加入协会已经有四年多时间。集团副总经理徐连生对记者说，一个协会既是行业信息的集成者，也是行业资源的掌控者。而在海天公司上台后，协会内部的杂志完全成了海天的阵地，从封面到内容大部分是在宣传海天和张静章本人。 震雄集团在业内也是知名度很高的企业，已经有50多年的历史，是目前全球注塑机销售量最大的生产商之一。然而集团董事长助理昝勤先却明确对记者表示，本企业不会加入中国塑机协会。其实震雄集团在2003年时曾经打算加入协会，但在接触中却发现协会个人色彩过浓，比如协会的网站上几乎全是海天的宣传文章，动辄是海天老板视察的报道，本来是代表中国行业的协会却成了代表某个企业的协会。 对以上这些说法，钱耀恩在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采访时说，海天已经是国际同行业排名第三位的企业，不需要再做什么宣传了。对协会工作，海天更多地是在出钱出力，哪有什么协会资源可以利用。至于内部刊物，只出过三期，当时没人愿意出钱，都是海天出资印刷的，内容是按照常务理事单位的排名进行宣传的，不可能成为什么海天一家的宣传阵地。 对于协会内部的人事之争，更多的会员单位表示并不了解，也不关心。一家企业代表对记者说：协会本来是应该为企业服务的，可是塑机协会近两年来给企业发的文件，要么是某个领导人这视察那视察这讲话那讲话，完全吹嘘个人与企业；要么就是今天免了这个明天免了那个，全是人事纷争。我们企业不了解其中的原委，也没有发言权，只是觉得和我们的企业没有关系，所以就“你说什么是什么”好了。 据了解，塑料机械工业是随着高分子化学与塑料加工工艺的发展而兴起的，是国家装备工业的重要组成部分。近年来，中国塑料机械工业发展迅猛，有人预言，中国将是21世纪塑料工业最大的市场。中国塑料机械工业协会作为这个市场巨大潜力的行业协会组织，应该承担着引领行业发展的重大任务。 然而，这个协会目前的是非纷争却让下面的企业摸不着头脑，感觉不到服务。 武杰曾经是榆次液压机械公司的副总经理，参加协会有五年多时间，他对记者说，海天是行业内的旗舰企业，但是做企业他是老大，做协会则显然经验不足。虽然大家同在协会，但同时也是竞争对手。参加协会大家要交会费，参加会展大家要交展位费，那么大家就会想，凭什么我把钱交给竞争对手，凭什么展会上你海天的展位位置最好，占的空间最大？所以即使是海天一些非故意的行动，也会让大家产生误解。 徐连生认为，协会理事长与秘书长同属一个企业是非常忌讳的，这会带来很多弊端。中国与国际经济接轨后，协会的权力是很大的，掌握的资源也很多，比如为相关部门提供决策信息，如果报的数字偏向他自己的企业就可以把他主导的产品发展方向说成是行业需求。中国的行业协会刚刚从政府脱离，现在又难免出现被企业把持的情况，这是一个过渡，未来的方向必然是重新建立合理透明的游戏规则。 而有企业代表说，海天现在背后有机械工业联合会支持，即使大家不满也不敢表示。因为联合会掌握的资源更多，大家私下都称之为“二政府”，比如业内名优产品的评选，是国家质监局委托联合会推荐的；国家确定的重大项目以及配套资金也由其掌握；此外行业的相关检查、标准的制订等等都要通过联合会。 陈国卫是国资委行业协会联系办公室主任，他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表示，如果协会不能很好地为会员服务，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解决的办法有两个：一是会员用脚投票，内部造反，但由于目前国家对行业协会的规定是“一业一会“，所以会员事实上很难实现用脚投票。但问题继续发展下去，会员们只好进行软抵抗，比如不参加协会的活动，最终会对行业的发展不利。所以第二个办法就是管理部门要承担起责任，但在这方面目前政府是缺位的。对直管协会与代管协会的关系，他表示，虽然按照规定直管协会没有人事任免权，但直管协会在代管协会中安插人事是有一定历史传统的，现在完全改变也还要有一个过程。对于类似中国塑机协会目前存在的问题，他表示这是前进中的问题，但值得管理部门与协会组织重视。他透露，目前国资委正在制定一个《国资委行业协会规范运作的暂行规定》，对于协会负责人不按章程办事等违规行为要拿出管理的办法来。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余晖，是中国行业协会的长期关注者。他对记者说，行业协会完全依靠外界比如政府部门的监管，是不充分也是不可靠的，最重要的是协会内部要建立民主健康的运行机制。而这也正是记者在采访中诸多协会会员表示的期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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